《最后生還者》改編劇的成功，是因為做對了哪些事

自一月開播至今，HBO 制作的《最后生還者》劇集在海內(nèi)外都收獲了相當(dāng)正面的評價。在豆瓣和 IMDb 上，參與評分的人數(shù)雖然不同，但最終得出的分數(shù)卻幾乎完全一致，均為超過 9 分的高分。

游戲改編影視作品，一直以來都非常容易遭遇口碑危機，而《最后生還者》已經(jīng)邁過了最容易翻車的幾道坎。最近播出的兩集，也延續(xù)下來了之前的評分勢頭，看上去大有以如此高分走向完結(jié)的趨勢。

這樣的表現(xiàn)，在游戲改編影視里是相當(dāng)罕見的。尤其是考慮到同樣出自頑皮狗工作室的游戲改編電影《神秘海域》，在豆瓣更是只勉強達到 6.3 分，我們就更有必要復(fù)盤一下，大獲成功的《最后生還者》劇集，到底在哪些方面做對了。

1. 先「玩懂游戲」再開拍

「動筆之前，首先要確保自己真的玩明白了這款游戲，最好是徹底成為真愛黨。只有這樣，才能保證自己接下來的改編能夠保留游戲的精華。」

這是《最后生還者》編劇之一克雷格?麥辛（Craig Mazin，HBO《切爾諾貝利》編?。?，在談?wù)撊绾沃指木幱螒驎r的言論。

麥辛的話聽起來非常耳熟，游戲改編影視作品最常被玩家詬病的一點正是「不尊重原作」。這初看之下像是一個態(tài)度問題，似乎操刀改編的編劇是因為輕視游戲作品才將一手好牌打得稀爛。

然而，在一些影視從業(yè)者看來，這是一個跨行業(yè)的技術(shù)問題，改編游戲最需要的恰恰是對游戲內(nèi)容大膽的揚棄。

最初嘗試改編《最后生還者》的團隊就抱有這樣的看法。2014 年，索尼旗下的幕寶電影公司嘗試和頑皮狗合作，共同將《最后生還者》改編成電影。此時，幕寶已經(jīng)發(fā)行了一系列口碑稀爛但票房熱賣的《生化危機》游戲改編電影。

在他們看來，如果要將《最后生還者》改編成面向廣大受眾的電影，最好的辦法就是簡化游戲中近乎公路片的劇情、從中提取一些主要角色，將他們放進一個充滿勁爆動作場面的爆米花電影中。

原本的劇情對一部電影來說太長、也太復(fù)雜了，游戲接近生存恐怖的氛圍也不可取，那樣受眾人群過窄，將會大大影響票房。

頑皮狗的另一游戲系列《神秘海域》便是以這種「好萊塢大片」的模式改編的。這部電影在 2022 年上映，還原了游戲中「主角搭檔破解謎團、打倒敵人、尋找寶藏」的故事框架，致敬了游戲中的數(shù)個經(jīng)典動作場面，但敘事和動作戲份的失調(diào)導(dǎo)致人物單薄、缺少成長和情感刻畫，反派也是走走過場，沒有游戲中對于「寶藏激起的貪婪如何腐化人心」的追問。

《神秘海域》電影的口碑只能算是勉強及格，但也創(chuàng)下了超過 4 億美元的全球票房，躋身史上最賣座的游戲改編電影第五名。

正是因為「在商言商」，著手改編游戲的電影團隊往往會優(yōu)先考慮如何拍出一部合格的商業(yè)電影，或許忠實原著也很重要，但絕不值得為此冒上賠錢的風(fēng)險。

正因如此，幕寶電影公司和《最后生還者》主創(chuàng)尼爾?德魯克曼（Neil Druckmann）在這一點上的巨大分歧，最終導(dǎo)致改編電影的計劃擱淺。

相比之下，日后負責(zé)將《最后生還者》改編成電視劇的麥辛和其他同行最大的不同也正在于此 —— 他在接手改編工作前，就已經(jīng)是《最后生還者》的忠實玩家了。

他堅信《最后生還者》游戲的成功之處，并不在于「英雄大戰(zhàn)真菌怪物」的動作場面，而是玩家在這趟旅程上感受主角的成長和角色間關(guān)系的變化。身為玩家的他被這個故事打動，身為編劇的他則有把握將這個故事原汁原味地展現(xiàn)給電視劇的觀眾。

麥辛和德魯克曼在游戲《最后生還者：第二部》制作期間結(jié)識，此時的麥辛剛剛完成了大受好評的《切爾諾貝利》編劇工作。

二人相見恨晚，并很快將《最后生還者》的電視劇改編推進了下去。如果說找對人就已經(jīng)成功了一半，那么接下來主創(chuàng)所要面對的就是改編時確實存在的技術(shù)問題了。從目前已經(jīng)播出的劇集來看，他們在這后一半上，也成功了。

2. 玩起來像電影，不等于好電影

盡管「電影化敘事」是頑皮狗工作室近年的代名詞，但如果真把游戲內(nèi)容照搬成電視劇，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。

其根本原因在于，游玩和觀看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體驗。玩家操縱著游戲角色，從始至終都是在主動地感知游戲里的一切，游戲呈現(xiàn)出的內(nèi)容會因玩家的操作而有著詳略、快慢等等差異。作為一個游戲，當(dāng)創(chuàng)作者賦予玩家操控的自由時，敘事的優(yōu)先級便已經(jīng)讓位于游玩體驗了。

為了讓玩家享受順暢的游玩體驗，頑皮狗想了很多辦法。他們有一個不成文的規(guī)定 ——「不到萬不得已不使用過場動畫，盡可能讓手柄始終被玩家握在手中?！?/p>

在他們看來，當(dāng)玩家把控制器放下時，他們就從游玩體驗中抽身而出了。因此，從玩家點擊開始游戲到可以游玩，用時不到三分鐘。在這三分鐘里游戲通過動畫簡短展現(xiàn)了主角喬爾所處的世界、他和弟弟、女兒的關(guān)系。接下來，玩家就開始操作喬爾的女兒莎拉，在等待喬爾回家時面對災(zāi)難降臨。

而在電視劇里，同樣的橋段要在第一集的 20 分鐘以后才會出現(xiàn)。

在此之前，觀眾們會看到莎拉在那一天起床、做早餐、上學(xué)、準備給喬爾的生日禮物、去鄰居家做客…… 等等鋪墊，除了莎拉，我們甚至還見到了莎拉的同學(xué)、幫莎拉準備禮物的鐘表匠夫婦，以及莎拉鄰居一家。他們?nèi)际莿〖脑瓌?chuàng)人物，通過看似平靜卻暗流涌動的一天，觀眾可以感受到災(zāi)難將平靜的現(xiàn)實一步步粉碎的整個過程。

其實，類似的橋段早就存在于游戲開發(fā)時的設(shè)定中，但最終讓位于游玩體驗，沒有留到正式游戲里：很難想象玩家在開始游玩前先被迫觀看超過 20 分鐘不能跳過的過場動畫是什么體驗。

然而劇集觀眾，尤其是第一集觀眾往往會對故事展開的節(jié)奏抱有足夠的耐心。正所謂「進度條暴露了一切」，觀眾對于自己會在一部劇開始的前五分鐘、半小時乃至一集接近尾聲時看到什么內(nèi)容有著大致的預(yù)期。觀眾可以接受編劇用大段時間做鋪墊乃至挖坑 —— 只要記得后面填坑就行了。

另外，劇集對游戲內(nèi)容的改編并非只增不減，其中對游戲前期敵人羅伯特的改編尤為成功。在游戲中，羅伯特作為一個被玩家很快擊敗的走私客小頭目，存在的意義就是供玩家走完教程、熟悉操作，并在死后接上主角喬爾和女主角艾莉相遇的橋段。

一般來說，游戲教程階段如果插入太多故事信息，初上手的玩家很容易顧此失彼，要么是記不住一些游戲機制，要么是忽略了關(guān)鍵情節(jié)。

電視劇則沒有類似的問題，在劇中，喬爾找到羅伯特時發(fā)現(xiàn)后者已經(jīng)死了，這條線索短暫展示了喬爾在劫后世界的身份后就干凈利落地結(jié)束，回到了主線上，正所謂「詳略得當(dāng)」。

3. 換位思考是個好東西，但也別太常換

當(dāng)玩家徹底沉浸到游戲角色所處的世界中時，獲得的不僅是代入感，同時也是一副枷鎖：玩家往往只能以角色的視角感知游戲世界。

相較之下，劇集觀眾則是旁觀者，即使他們心系故事中的主人公，也不妨礙他們在故事的不同人、不同地點甚至不同時間來回切換。大段的倒敘和閃回、視角的切換在電視劇中是常見的敘事手段，但在游戲中，這樣的做法則很容易破壞玩家的體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