持續(xù)兩年的半導體投資熱潮,如今已趨于白熱化,一級市場估值愈加瘋狂,甚至“有錢沒門別進來”。
這導致一些投資人揚言“不會再投估值高于 40 億元以上的半導體項目”[1],一些人發(fā)問,“半導體投資熱到底啥時候結束”。
這不,最近就頻現(xiàn)“半導體雪崩期”“半導體資本寒冬”的新聞,但仍有許多企業(yè)抱怨嚴重缺芯。這就出現(xiàn)了一面降價利清庫存,一面又求不到芯片的怪相。
我們是否處在產能過剩的節(jié)點上?這背后又透出哪些信息?
誰在降價,誰在缺貨
如今的半導體行業(yè),矛盾又焦慮,彌漫著滿天的悲觀情緒。
“一邊降價,一邊缺貨”的矛盾本質,就是市場已從結構性缺貨轉為局部和特定領域缺貨。[2]
通過匯總各類產品來看,砍單基本發(fā)生在消費電子領域,而工業(yè)、車規(guī)、云服務器產品以及上游材料反而呈現(xiàn)上漲的趨勢。
消費電子領域先是手機、PC(臺式機、筆記本電腦)、電視需求不濟,相關廠商砍單,后是消費級芯片全線崩盤,消費級面板、驅動 IC、PMIC(電源管理 IC)、MCU、CIS、SoC 等持續(xù)下調訂單需求,清庫存 [3]。最終,影響傳導至上游晶圓代工及更上游的半導體設備,按下了產能擴充的剎車鍵,部分晶圓代工甚至開始取消擴產計劃 [4]。《科創(chuàng)板日報》評論稱,消費電子市場需求難振,供應鏈的凜冬已至。[5]
與消費電子截然不同,車企仍在連連叫苦。
由于半導體芯片結構性短缺,Stellantis 于 6 月 28 日至 7 月 2 日停止其位于意大利南部的主要 Melfi 工廠的運營 [6]。受制于半導體短缺等原因,豐田 5 月產量下降 28%[7]。何小鵬曾在微博上在線求芯片,并表示制造一臺智能汽車要用到超過 5000 顆芯片,真正缺少的是價格便宜的專有芯片。
▲ 部分產品市場情況,制表丨果殼硬科技
芯片市場之所以兩極分化,在于汽車級芯片比消費級芯片的參數(shù)要求更嚴苛,從設計到量產時間更久。以車規(guī)級 MCU(單片機)為例,芯片設計流程需要 18~24 月之久,此后還要進行 12~18 個月的車規(guī)級認證系統(tǒng)開發(fā)以及 24~36 個月的車型導入和測試驗證。
▲ 消費、工業(yè)、汽車級芯片評估指標對比,制表丨果殼硬科技
通過現(xiàn)有信息來看,芯片及晶圓廠商正把目光放向特定領域。
我們處在半導體周期哪個階段?
半導體發(fā)展五十多年,歷史上存在明顯周期性。半導體周期的主要特點是平均每 5 年一個周期,每 10 年一個大低谷。在一個完整周期內,市場先會進入上升周期 —— 需求爆發(fā)、缺貨漲價、投資擴產。但在產能逐漸釋放后,市場又會進入衰退周期 —— 需求萎縮、產能過剩、價格下跌。[8]
半導體周期會綜合考慮半導體景氣度的五大指標 ——B / B(訂貨 / 發(fā)貨率)、芯片生產線產能利用率、固定資產的投入、平均銷售價格和庫存水平。[9]
復盤五十多年的半導體歷史,發(fā)展周期曲線符合庫存周期和創(chuàng)新周期雙波疊加的規(guī)律。[10]
庫存周期是半導體產業(yè)發(fā)展周期中的一環(huán)。一旦 IC 設計產業(yè)出現(xiàn)產能過剩,企業(yè)就會進入被動去庫存的階段。
▲ 半導體產品三大周期,制表丨果殼硬科技
資料來源丨 Anue[11]
創(chuàng)新周期指的是歷史上幾次新興市場產生的增長周期,如 1984 年 PC 興起、2020 年互聯(lián)網(wǎng)基礎設施發(fā)展、2010 年智能手機當?shù)馈5诖笤鲩L過后,市場回歸理性,終端需求在第二年要么下降,要么放緩。與此同時,創(chuàng)新周期還有一些規(guī)律可循:往年幾次周期中,主要是存儲技術拉動大盤子增長,在經濟衰退期,DRAM(內存)和 Flash(閃存)這些存儲產品也更容易出現(xiàn)過剩和價格下跌。
▲ 1976 年~2020 年全球半導體銷售額情況,圖源丨國海證券 [12]
那么我們現(xiàn)在正處在半導體周期的什么階段?機構的預測不盡相同,但大方向都指向產能即將過剩。
在全世界芯片荒鬧得最兇的時候,就有分析師擔憂產能會過剩。2021 年上半年,芯片交貨周期一度拉長至 14 周以上,為了防止再被交貨周期縛住手腳,下游廠商超需訂購甚至“雙重訂購”,這就埋下了隱患。下一次訂購時,若下游廠商的庫存還沒清完,就不得不減少訂單量,成千上萬的芯片就賣不出去了。[13]
一些機構直言芯片即將泛濫。IDC 稱,2022 年年中半導體行業(yè)將實現(xiàn)平衡,隨著 2022 年底更大規(guī)模的擴充產能釋放,2023 年可能會出現(xiàn)產能過剩 [14]。Jefferies Group 警告,芯片供應鏈庫存還在持續(xù)增加,但終端需求卻背道而馳,持續(xù)下滑,2022 年下半年或 2023 年初芯片可能會泛濫。[15]
一些機構也更理性地將主流制程和先進制程分開看待。先進制程比主流制程情況更復雜,包括交貨時間從 52 周~70 周不等的味之素積膜(ABF)基板,與 DUV(深紫外)和 EUV(極紫外)光刻機有關的氖氣供應等。Gartner 預計,90nm~28nm 的主流制程節(jié)點將在 2022 年底將徹底恢復,但 10nm 以下的先進制程節(jié)點要到 2023 年 Q1 或 Q2 才能恢復。[16]
▲ 不同制程的芯片類型應用和增長情況,制表丨果殼硬科技
產能過剩對半導體市場影響幾何?SemiWiki 通過分析 1984 年~2017 年間歷史數(shù)據(jù)得出結論,當半導體資本支出增長超過 27% 時就需引起警惕,當半導體資本支出增長超過 56% 時就有面臨市場大縮水的風險。
2022 年半導資本支出有可能會達到 24%,已經逼近警戒線。不過,幸運的是對產業(yè)影響較大的存儲產品沒有主導支出增長:2022 年存儲公司資本支出增長可能達到 7%,而非存儲公司資本支出增長為 36%。[17]
▲ 資本支出(綠線)和市場(藍線)曲線圖,圖源丨 SemiWiki
▲ 內存和非內存半導體資本支出增長情況,圖源丨 SemiWiki
業(yè)內人士認為,外界對現(xiàn)有消息有過度解讀放大之嫌,市場的確在走弱,但不至于一下子跌到谷底,只是把不具競爭力的對手打回原形。[18]
產能過剩不是前夜,而是現(xiàn)在
前陣子還繁榮的半導體產業(yè)進入下行周期并不是突然轉向,而是不斷大規(guī)模擴產逐步引發(fā)的。現(xiàn)在,行業(yè)需要警惕庫存水位的變化。[19]
回顧這兩年,半導體引起各國重視。為提高競爭力,各國引入高額補貼,吸引半導體廠商擴大產能。
▲ 各國增加半導體投資,制表丨果殼硬科技
這兩年晶圓擴建熱鬧非凡,甚至到 2024 年還有更多額外產能釋放。據(jù)統(tǒng)計,2020 年~2024 年間,總計有 25 座 8 英寸與 60 座 12 英寸晶圓廠建成,投入晶圓制造,屆時全球 8 英寸晶圓產能將提高近 20%,12 英寸產能提高近 50%。[20]
▲ 全球 17 家公司 33 個新增或擴產項目匯總,圖源丨芯三板 [21]
與產能相對應的是庫存水平的不斷增長。據(jù)日經新聞報道,全球半導體制造庫存暴增,以全球 2349 家上市制造公司為對象匯整得知,2022 年 3 月底庫存金額達 1 兆 8696 億美元,與 2021 年 12 月底相比暴增約 970 億美元,庫存剩余量和增量皆創(chuàng)過去 10 年最高記錄。其中電子產品飆升幅度最大,增長了 267 億美元。[22]
現(xiàn)在,擺在行業(yè)面前的問題是,庫存水平高,但消費速度緩慢,可能會使制造商踩下剎車,令經濟進一步減速。
回歸理性來看,按現(xiàn)在的擴產速度、訂單和庫存情況,產能過??赡懿粫菍頃r,而是進行時。從中我們又能夠獲得哪些啟發(fā)?果殼硬科技團隊認為:
近年來重大事件頻發(fā),加劇半導體周期波動。其一是 2018 年前后國產替代的興起,其二是 2020 年疫情引發(fā)的線上辦公潮,其三是自動駕駛的普及;
全球經濟正滑入“超級衰退周期“[23],半導體產業(yè)是全球經濟中的一部分,免不了跟隨全球經濟變動;
半導體周期變動或與性能過剩有關。現(xiàn)在整機的性能足夠支撐下層應用,用戶換購整機需求低,也會牽動其他部件如面板、面板管理 IC、電源管理 IC 等,這也能解釋為何是消費芯片先迎來砍單潮。雖然工業(yè)和汽車場景的芯片要處理的功能越來越多,但芯片性能也有過剩的苗頭;
半導體供應鏈非常脆弱,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影響半導體周期。每當半導體迎來下行跌價周期,總會迎來地震、火災、停電、雷擊、材料污染等幫供給踩剎車,穩(wěn)住價格 [24],最近這類新聞也不少;
現(xiàn)在這個節(jié)點上的芯片投資,能否押中半導體的上升周期?通常一款高端芯片前端和后端設計要耗時 1~3 年,設計完成后流片環(huán)節(jié)需要 3~6 個月,期間還會有流片失敗一切重來的風險。即使成功流片,還需經過 3~12 個月的產品測試調優(yōu),才能開啟量產,彼時又將是新一輪的周期;
進入衰退周期并不是件壞事?;乜催^去幾個月,半導體投資一面是一級市場估值攀高,另一面是二級市場頻頻破發(fā),一些企業(yè)或許存在估值過高的現(xiàn)象。半導體需求衰退,市場回歸理性,估值更加合理,反而促進了行業(yè)健康發(fā)展;
下行周期是半導體投資的一個機會。在半導體行業(yè),存在逆向投資的策略。如三星半導體三次在全球半導體市場走弱的情況下逆向投資,擴大產能,擊敗美國、日本、歐洲玩家,在 DRAM 芯片市場拿下超 40% 份額,穩(wěn)坐頭把交椅;
半導體資本降溫,兩年后可能會引發(fā)半導體企業(yè)并購潮,經營困難的公司在并購后能夠獲得更大發(fā)展。縱觀半導體歷史,都是大魚吃小魚,成就彼此,就比如英特爾、英偉達、高通、聯(lián)發(fā)科等巨頭,都是在幾十年時間內不斷收購成長而來的,國內半導體行業(yè)也會遵循這種模式發(fā)展。[25]
參考
[1] 投中網(wǎng):VC 難投芯片:估值超 40 億的企業(yè),不會再下手了.2022.6.9.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 s / OfJxeh_rAyrNHjwMO1JQFg
[2] 電子工程世界:2022 年芯片還會缺貨嗎?缺又不缺.2022.5.17.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 s / x3bcN39Kd_tB8hhdDv3GIA
[3] TrendForce 集邦:研報丨砍單潮來襲,下半年八英寸晶圓廠產能利用率下滑幅度明顯.2022.7.7.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 s/0bYrJW6IH4BD6cyaSCiU8w
[4] Digitimes:晶圓代工擴產開始放緩,連鎖效應沖擊半導體設備.2022.7.4.https://www.digitimes.com.tw/ tech / dt / n / shwnws.asp?cnlid=1&id=0000638972_TSK840ZU8XSC4H1HJVHZU
[5] 《科創(chuàng)板日報》:半導體局部砍單潮或難避免 消費電子產業(yè)鏈成風暴眼.2022.5.23.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 s/6ZuH3_stW4HgJ6Owy7gJNA
[6] Automotive News Europe:Stellantis to halt Melfi plant again due to chip shortage.2022.6.24.https://europe.autonews.com/automakers/stellantis-halt-melfi-plant-again-due-chip-shortage
[7] 《共同社》:豐田 5 月國內產量下降 28%.2022.6.29.https://china.kyodonews.net/ news / 2022/06/05f2cfeef601-528.html
[8] 見智研究 Pro:三星暫停新采購,預示存儲過剩危機將至.2022.6.16.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 s / d6LSSP0qlQWmPaanyxNydw
[9] 莫大康.半導體周期與摩爾定律漫筆 [J].電子產品世界,2004 (17):26-29+32.
[10] 與非網(wǎng):消費類 IC 已躺平,車規(guī)半導體能否逆周期上行?.2022.7.5.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 s / Ka5Hpundlw0DdEAk7Mnf_A
[11] Anue:一文了解半導體庫存周期,2020.12.15.https://news.cnyes.com/ news / id / 4442865
[12] 國海證券:半導體 2022 年度策略 —— 智能應用同風起,自主可控會有時.2021.12.18.https://pdf.dfcfw.com/ pdf / H3_AP202112211535820346_1.pdf?1640079694000.pdf
[13] Bloomberg:Chip Shortage Fears Are Reaching New Heights, But Some Foresee a Glut.2021.3.3.https://www.bloomberg.com/news/newsletters/2021-03-03/chip-shortage-2021-it-s-time-to-start-worrying-about-a-glut
[14] IDC:Semiconductor Market to Grow By 17.3% in 2021 and Reach Potential Overcapacity by 2023, IDC Reports.2021.9.19.https://www.idc.com/getdoc.jsp?containerId=prAP48247621
[15] The Register:'Sharp' chip inventory correction looms on horizon, warns investment banker.2022.5.26.https://www.theregister.com/2022/05/26/sharp_chip_inventory_correction_looms/
[16] Gartner:What's Ahead for Semiconductor Shortages.2022.3.11.https://www.gartner.com/en/articles/what-s-ahead-for-semiconductor-shortages
[17] SemiWiki:Semiconductor CapEx Warning.2022.4.27. https://semiwiki.com/semiconductor-services/312167-semiconductor-capex-warning/
[18] Digitimes:晶圓代工、IC 設計強弱分明,訂單外溢效應消退誰首當其動?.2022.6.27.https://www.digitimes.com.tw/ tech / dt / n / shwnws.asp?cnlid=1&id=0000638426_FIU31XAU39XEAP5GND7YF
[19]《第一財經》:芯片行業(yè)頻現(xiàn)“狼來了” 模擬芯片價格“血崩八成”背后的真相.2022.6.10.https://www.yicai.com/ news / 101440261.html
[20] 數(shù)位時代:85 座新建晶圓廠之后,真正的“芯片荒”.2021.12.29.https://www.bnext.com.tw/ article / 66904 / chip-shortages
[21] 芯三板:17 家公司 33 個擴產項目,晶圓代工新增產能盤點.2022.1.30.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 s / XC8GmW2CWqIrhXThCvxG0w
[22] NikkeiAsia:Manufacturing inventory hits record $1.8tn worldwide.2022.6.28.https://asia.nikkei.com/Spotlight/Supply-Chain/Manufacturing-inventory-hits-record-1.8tn-worldwide
[23] 《經濟觀察報》:加息疊加縮表 沃爾克 2.0 時刻?“超級衰退周期”震顫全球.2022.6.18.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 s / UCeW1YLsrSf1Fi_Ep7sU-A
[24] 芯智訊:又要漲價了?鎧俠兩座閃存工廠因材料受污染停工.2022.2.10.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 s / s0jusgxsAebU3TtCDnF3pw
[25] 芯基建:警惕國內半導體資本寒冬.2022.6.28.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 s / Oc801lXvFFdZDP0nprphlw
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:果殼硬科技 (ID:guokr233),作者:付斌 編輯: 李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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