數(shù)學界的多年難題 —— 周期性密鋪猜想,被陶哲軒和 Rachel Greenfeld 攻破了。
幾何學中的「周期性密鋪猜想」,被陶哲軒推翻了。
幾年前,數(shù)學家證明了,無論你想出的密鋪多么復雜或巧妙,如果只能對單個密鋪使用平移,那么就不可能設計出一個只能非周期性地覆蓋整個平面的密鋪。
數(shù)學家們推測,這樣結果也適用于高維空間。
這個假設被稱為周期性密鋪猜想。
但現(xiàn)在,陶哲軒等人通過構造了一個可以非周期地填充高維空間,但不能周期性地填充高維空間的密鋪,推翻了這個猜想。
論文地址:https://arxiv.org/ abs / 2211.15847
什么是周期性密鋪猜想?
密鋪問題,可以說是幾何學中最古老,也是最經(jīng)典的問題。
所謂「密鋪」,即是指平面圖形的鑲嵌。
換句話說,就是用形狀、大小完全相同的平面圖形進行拼接,使彼此之間不留空隙、不重疊地鋪成一片。
在密鋪問題中,用正方形、三角形或六邊形去覆蓋一片空間很容易。
但是,在 1960 年代,數(shù)學家 Robert Berger 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組有趣的密鋪,它們可以完全覆蓋平面,但只能以永不重復的方式覆蓋。
作為第一組非周期性密鋪,它由 20,426 個平面圖形組成。當然,Berger 很快將其減少到 104 個。
在此之后,數(shù)學家們的努力方向就是:降低這個數(shù)字。
如今,最著名的就是 Penrose 在 20 世紀 70 年代發(fā)現(xiàn)的非周期性密鋪,它只用兩種圖形就能覆蓋一個平面:風箏和飛鏢。
如何想出不重復的密鋪呢?這并不難。
通過調整許多重復的周期性密鋪,都可以做到。
比如,在一個形如棋盤排列的無限方格中,我們對每一行都進行移動,使其與上面一行有明顯的偏移。
訣竅就在于,找到一組可以覆蓋整個平面的鑲嵌,只不過是用不重復的方式進行。
既然 Penrose 已經(jīng)把密鋪圖形數(shù)量降到了兩塊,那么,有沒有可能,有這么一塊形狀巧妙的圖形,也可以組成密鋪?
答案是肯定的,但前提是你可以對圖形進行旋轉和顛倒。
但如果規(guī)定:不允許旋轉圖形,那就不可能不留空隙。
在幾年前,數(shù)學家 Siddhartha Bhattacharya 就證明了,無論我們想出多么復雜、多么微妙的密鋪圖形,但如果規(guī)定,只能使用單個密鋪的位移或平移,那么就不可能設計出一個只能非周期性地覆蓋整個平面的密鋪。
也就是說,如果對一個形狀在填充空間時施加足夠的限制,就可以迫使一個周期性的模式出現(xiàn)。
論文地址:https://arxiv.org/ abs / 1602.05738
數(shù)學家推測,Bhattacharya 的二維結果也適用于高維空間。
他們猜測:正如不存在非周期性二維圖形一樣,也不存在合適的三維(或更復雜)的圖形,同理可以推廣到任意大的維度之中。
這個假設被稱為周期性密鋪(periodic tiling)猜想。
這個猜想,被陶哲軒等人打破
但是他們錯了。
在上個月發(fā)布的預印本中,陶哲軒和 Rachel Greenfeld 一同最終推翻了這個猜想。
不同的是,他們用的卻不是數(shù)學家們通常預期的方式。
他們的方式是:構建了一個可以非周期性填充高維空間,但不能周期性填充的密鋪。
而對此,有其他數(shù)學家推斷:他們的結論,在所有維度上,或許都是正確的。
數(shù)學家 Mihalis Kolountzakis 說:「這真是一個驚喜,我希望這個猜想在所有維度上都是正確的。不過,在足夠高的維度上,只憑直覺的話,恐怕不會走得太遠?!?/p>
陶哲軒等人的工作,不僅突破了幾何上可能和不可能的界限,甚至還延申到了幾何以外的問題 —— 邏輯本身的極限。
2019 年,Rachel Greenfeld 以博士后研究員的身份,來到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。
此前,陶哲軒和她都一直在獨立研究另一個與平移密鋪(translational tilings)相關的問題。隨后,兩人將目光投向了周期性密鋪猜想。
此前,這個猜想在一維和二維中已經(jīng)為人所知,而他們試圖在三維上證明這個猜想 —— 如果可以移動某個形狀的三維版本來密鋪整個三維空間,那么,一定有一種方法,可以周期性地密鋪整個三維空間。
陶哲軒和 Rachel Greenfeld 取得了一些進展,通過一些技巧,他們在二維中重新證明了這個猜想。
然而,當他們希望把同樣的技巧應用于三維空間時,卻碰壁了。
陶哲軒說:「在某些時候,我們感到很沮喪,所以不得不這樣想:好吧,也許我們無法在更高維度上證明這個猜想,是有原因的。我們應該開始尋找反例?!?/p>
他們開始著手梳理所有非周期性領域的文獻。
他們從歷史上第一個文獻開始 ——1964 年出版的 20,000 多塊密鋪的集合,可以通過位移(translation)覆蓋平面,但只是非周期性的。
從這里,他們開始著手新的技巧,來構建單個非周期性的密鋪。
他們的思路是:改變環(huán)境。
如果想密鋪一個二維空間,那么,與其嘗試密鋪一個連續(xù)平面,不如考慮密鋪一個二維網(wǎng)格 —— 也就是一個排列在網(wǎng)格中的無限點陣列。
可以將密鋪定義為,該網(wǎng)格上的一組有限點。如果有一個合適的密鋪,那么就可以通過復制有限的點集,并將它們四處滑動,來精確覆蓋網(wǎng)格中的每個點。
證明高維網(wǎng)格的「離散」周期性密鋪猜想,與證明這個猜想的連續(xù)版本略有不同,因為有些密鋪在格子中是可能的,但在連續(xù)空間中是不可能的。
但是,這兩個猜想是相關的。陶哲軒和 Greenfeld 希望提出一個離散的反例,隨后再修改這個證明,讓它適用于連續(xù)的情況。
在 2021 年夏天,他們終于逼近了目標 —— 在一個超高維空間中,他們找到了兩塊密鋪。
這兩塊密鋪,可以填充它們所在的空間,但不是周期性的。
論文地址:https://arxiv.org/ abs / 2108.07902
「這還不夠,」Greenfeld 說?!付叻浅=咏珒蓧K密鋪比一塊密鋪更不牢固,剛性要差得多?!?/p>
他們還需要一年半的時間,才能為周期性密鋪猜想,構建出一個真正的反例。
密鋪三明治
他們從創(chuàng)建一種新語言開始 —— 把要解決的問題,以一種特殊的方程式重寫出來。
他們需要解決的,就是這個方程式中的未知「變量」,它們代表了密鋪高維空間的所有可能方式。
「但是,其實你很難用一個方程式來描述事物,」陶哲軒說?!赣袝r,你需要多個方程,來描述一個非常復雜的空間集合?!?/p>
因此,陶哲軒和 Greenfeld 重新構建了他們試圖解決的問題。
他們意識到,可以改為設計一個方程組,其中每個方程都會對其解編碼有不同的約束。
這樣,他們就可以將問題分解為一個關于許多不同密鋪的問題 —— 在這個例子中,所有密鋪都使用同一組位移(translation)覆蓋給定空間。
例如,在二維空間中,可以通過向上、向下、向左或向右滑動一個正方形來密鋪平面,一次一個單位。
但是其他形狀也可以使用完全相同的一組位移來密鋪平面:例如,一個正方形的右邊緣添加了一個凸起,左邊緣被移除,就像拼圖一樣。
如果我們用一個正方形、一塊拼圖和其他使用同一組位移的圖塊,像三明治中的冷切一樣,將它們堆疊在一起,就可以構建出一個使用單組平移覆蓋三維的圖塊空間。
而陶哲軒和 Greenfeld,需要在更多維度上做到這一點。
「因為無論如何,我們都是在高維度上工作,所以增加一個維度,對我們也沒有什么壞的影響,」陶哲軒說。
相反,增加一個維度,為他們提供了額外的靈活性。
他們試圖扭轉這種三明治的構建過程,將單方程、高維密鋪問題,重寫為一系列較低維度的密鋪方程。
這些方程式,就決定了之后的高維密鋪結構的樣子。
就如之前陶哲軒所說:「只要你有兩塊密鋪,它們就可以組合成非常復雜的東西?!?/p>
陶哲軒和 Greenfeld 將方程式系統(tǒng)視為計算機程序:每一行代碼或方程式都是一個命令,這些命令組合起來,就可以生成實現(xiàn)特定目標的程序。
陶哲軒表示:「邏輯電路是由非?;镜膶ο蠼M成的,這些與門和或門,單看都不是很有趣?!?/p>
「但你可以將它們堆疊在一起,制作出一個可以繪制正弦波,或者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通信的電路?!?/p>
「所以,我們開始將這個問題,視為一種編程問題。」
每個命令,都是他們的最終密鋪需要滿足的不同屬性,因此,整個程序需要保證,符合所有標準的任何密鋪,必須是非周期性的。
這樣,問題就變成了:在所有密鋪方程中,需要編碼什么樣的屬性,才能實現(xiàn)這一點?
例如,三明治的一層中的一塊密鋪的形狀,可能只允許某些類型的運動。
陶哲軒和 Greenfeld 必須仔細地建立約束列表 —— 這樣它就不會嚴格到排除任何解決方案,但是足以給出足夠的限制,來排除所有周期性的解決方案。
「游戲的關鍵是,要構建正確的約束級別,以編碼正確的謎題?!笹reenfeld 說。
無限數(shù)獨
陶哲軒和 Greenfeld 希望,用他們的密鋪方程編程的拼圖,是一個具有無限行數(shù)和大量和有限列的網(wǎng)格。
對兩人來說,這是一個巨大的數(shù)獨謎題:用特定的數(shù)字序列填充拼圖的每一行和對角線,這些數(shù)字序列對應于他們可以用密鋪方程描述的各種限制。
然后,兩人發(fā)現(xiàn)了非周期性的序列 —— 這意味著相關密鋪方程組的解也是非周期性的。
「這個謎題基本上只有一個解。有趣的是,這是一個概周期解(almost periodic),」陶哲軒說。「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發(fā)現(xiàn)這一點?!?/p>
英屬哥倫比亞大學的數(shù)學家 Izabella ?aba 說:「概周期函數(shù)并非數(shù)學中的新概念,但這確實是概周期函數(shù)的創(chuàng)新用法?!?/p>
正如 Iosevich 所說,陶哲軒和 Greenfeld「創(chuàng)造了一個基礎物體,并將其抬高到一個極其復雜的境界?!?/p>
根據(jù)概周期函數(shù),陶哲軒和 Greenfeld 在離散場景和連續(xù)場景中構建了一個高維非周期性平面圖形。
設計的平面圖形十分復雜,充滿曲折和孔洞,以至于幾乎沒有密鋪空間。
陶哲軒和 Greenfeld 沒有計算它所居住的空間的維度。他們只知道它很大,大約有 2 的 100 次方的 100 次方(或者 3 后面跟 199 個零)那么大!
「我們的證明是建設性的,所以一切都是明確的和可計算的,」Greenfeld 說?!傅且驗樗x最佳狀態(tài)非常非常遠,所以我們并沒有進行驗證?!?/p>
二人認為可以在更低維度找到非周期性平面圖形,這是因為他們的建構中,一些更具技術性的部分需要在概念上「非常接近二維」的空間中完成。
她不認為他們會找到一個三維平面圖形,但她說四維圖形可能存在。因此,Iosevich 說,他們不僅反駁了周期性密鋪猜想,還「以最打臉的方式做到了這一點?!?/p>
下一步:嘗試不完備理論
陶哲軒和 Greenfeld 的研究,為構建非周期性密鋪提供了新方法,二人認為該方法可以用于反駁其他密鋪相關的猜想。
這項工作不僅觸及了人類直覺,還涉及數(shù)學推理的邊界。
上世紀 30 年代,數(shù)學家?guī)鞝柼?哥德爾(Kurt G?del)提出了著名的哥德爾不完備理論。
哥德爾提出,自然數(shù)系統(tǒng)內(nèi)「自洽性」和「完備性」不可兼得:有些命題在該系統(tǒng)中既不能被證明也不能被證偽。只能放棄一個,保全另一個,有點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意思。
同樣,數(shù)學有許多計算上不可解的問題,即任何算法在有限的時間內(nèi)都無法解決的問題。
數(shù)學家在 1960 年代發(fā)現(xiàn),關于密鋪的問題也可能是不可解的。
也就是說,對于某些圖形集,人們可以證明在有限的時間內(nèi),不可能弄清楚它們是否能完成密鋪。
「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,但仍然超出了數(shù)學的范圍,」耶魯大學數(shù)學家 Richard Kenyon 說?!高@不是第一個出現(xiàn)某種數(shù)學理論不可解或不完備的例子,但它確實是最接地氣的理論?!?/p>
去年,陶哲軒和 Greenfeld 發(fā)現(xiàn),關于高維密鋪對的一般命題是不可解的:他們證明了沒有人能夠確定平面圖形是否可以實現(xiàn)密鋪(無論是周期性的還是非周期性的)。
關于單個平面圖形的命題是否也是不可解的呢?
自 1960 年代以來,人們就知道,如果周期性密鋪猜想成立,那么人們可以確定任何給定的圖形是否能實現(xiàn)密鋪。
但反之則不一定如此。僅僅因為存在非周期性的圖形,并不意味著該問題不可解。
這就是陶哲軒和 Greenfeld 接下來想要弄清楚的問題。
陶哲軒說:「我們認為,我們創(chuàng)造的語言應該能夠創(chuàng)造一個無法確定的難題,這是非常合理的。因此,可能有一些密鋪,我們永遠無法證明它是密鋪空間或非密鋪空間?!?/p>
為了證明一個命題不可解,數(shù)學家通常會證明它等同于另一個已知不可解的命題。
因此,如果這個密鋪問題也被證明是不可解的,那么它可以作為證明其他命題的參考工具 —— 這個意義遠遠超出了密鋪的范疇。
與此同時,陶哲軒和 Greenfeld 的結果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科研人員的提醒。
「數(shù)學家喜歡簡潔大氣的命題,」Iosevich 說。
「但遺憾的是,并不是所有有趣的數(shù)學命題都能做到這一點。更多時候,需要我們的研究才能出現(xiàn)期待的效果。」
參考資料:
https://www.quantamagazine.org/nasty-geometry-breaks-decades-old-tiling-conjecture-20221215/
https://terrytao.wordpress.com/2022/09/19/a-counterexample-to-the-periodic-tiling-conjecture/
https://baike.baidu.com/item/%E5%AF%86%E9%93%BA/5106336
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:新智元 (ID:AI_era),作者:編輯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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